里外的驿站,通过地下交通员把沈冬叛变和支部成员被捕的消息传递给上级,然后逃到山上的尼姑庵暂时躲避追捕。她对尼姑庵住持编织了一个丈夫婆婆虐待媳妇的故事,住持并不在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以佛门宽大的慈悲胸怀收留了她,供给她简单的饭食,她则给庵里干些简单的活,如扫地、挑水之类。五天之后她尝试着下山,却发现山下到处有兵丁设卡。在一堵墙上她看到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她的画像绘制得相当准确,她立即猜想到,敌人可能从她学校的卧室里抄走了她的相片。她只好悄悄回到庵中,请住持为她剃度削发。她以为她的形象得到了彻底改观,但这天去挑水时,却从井中那如镜的水面发现,削去黑发后她比过去更为端庄秀美,也更与通缉令上的画像相吻合了。显然,如此下山,只能是自投罗网。她迷惘地凝视井中的自己,仿佛头一次察觉自己拥有这么一副姣好的面孔。可是回想起来,许多的麻烦、波折、烦恼和痛苦,不都与这张面孔有关吗?如今又因为它被困在这尼姑庵中。她恼恨起水中这张脸来,拾块石子扔下去,水面漾起波纹,那张脸便扭曲变形了。她宁愿当个丑八怪,也不愿再让这张脸的美丽给革命带来损失,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不幸。这一天,僧尼们做完暮时课诵之后,她悄悄潜入佛堂,在蒲团上跪下。无神论者的她自然不会向释加牟尼祈祷,她这样做只是掩人耳目。跪叩片刻,见四周无人,她从香炉里抓起一把正在燃烧的香,毫不犹豫地戳向自己白皙润洁的面颊……剧烈的疼痛令她浑身发抖,但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她闻到了焦糊的肉香,听到了香头烧灼肌肉时细微的嗤嗤声。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按着那把香,直到它熄灭了,才扔进香炉里。然后,她抓起另一把香火,戳向另一边面颊……当她举着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住持面前时,举止持重的住持吓得跌坐在地,半天才醒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往她脸上洒药粉……半个月后,她脸上那些密集的黑痂逐一脱落了,留下了点点瘢痕。再到井里去挑水时,她已经认不出水中那张脸了。她对此很满意,她可以凭它去应付种种叵测和险恶了。她告别了住持,带着她的新面孔从容地下山,从容地走向革命。她越关过卡,几次与搜捕她的人交臂而过,但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及至她再次出现在这个县城,并再次与陶玉林不期而遇,曾号称即使烧成灰也能认出她的陶玉林,竟然也没能认出她来!她为此而感到欣慰,但在这欣慰的后面,却也有一丝难言的悲哀。她默默地望着陶玉林的背,她知道他再也不会转过身来,她感觉除了革命之外,一切好的坏的事物都像这个人一样背她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年初秋陶秉坤终于从水上飙那儿获悉了陶玉林这个孽子的有关讯息。那日陶秉坤正操着长把砍刀在自己的油茶林里砍山——砍倒除油茶树之外的一切树木荆棘和杂草,以便采摘油茶果和以利于油茶树的生长。忽然一只竹鸡惊慌失措扑出丛林,接着哗啦一声,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定睛一瞧,是水上飙!他惊愕不已:“水委员长,你怎么在这里?!”
水上飙面黄肌瘦,疲惫不堪:“秉坤,有吃、吃的吗?我三天没进粒米了!”
他连忙扶住水上飙,要带他回家去。水上飙问村里有团丁没有,手很紧张地按着腰里的短枪。陶秉坤让他放心,说他这儿偏僻,一天到晚鬼都不上门。
水上飙说:“你不怕我这个赤匪连累你?”
陶秉坤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怕我出卖你么?”
水上飙说:“怕你出卖我就不来了。”
陶秉坤便不由分说,将他扶回家,吩咐幺姑做饭。水上飙却等不及,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将碗柜里的剩菜剩饭先吃了,又拿起一个煨红薯往肚里塞。陶秉坤询问他这几年的情况,水上飙只顾吃,嘴里含糊其辞,眼睛警觉地觑着院门外的小路。陶秉坤晓得他不便说,也就不问了。其实水上飙是逃命逃到这儿来的,三天之前湘中特委召开秘密会议时遭到敌人突袭,除了他逃脱外,其余同志不是牺牲就是被捕了。他不敢下山亦不敢进村讨吃的,沿着山脉穿林过岭一直逃亡到这儿。安华县党组织已被破坏殆尽,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他打算到陶秉坤这儿弄点盘缠,然后凭着他对这一带山地的熟悉,翻越乌云界,到湘鄂边界去找贺龙的红军。晚饭后,水上飙提出借钱,陶秉坤爽快地答应了,给了他五块光洋。水上飙坚持只借三块,并且硬要立张字据,说:“秉坤,这钱你是借给共产党的,就是我死了,你也要把字据收好,将来革命成功,会加倍还给你!”
陶秉坤道:“借给共产党我情愿,不要它还,我唯愿它革命成功,好把田土再分给我们。”
水上飙很感激,但脸上忽然就阴了,叹口气道:“可惜你三儿子屁股和土豪劣绅坐到一条板凳上去了,他如今帮着国民党打共产党呢!”
陶秉坤大吃一惊:“有这等事?!”
水上飙便将陶玉林先投游击队后又反水投国军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陶秉坤自觉惭愧,哑口无言。为表示歉意,水上飙上路时,他递给他一袋煮鸡蛋,并信誓旦旦地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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